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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姜藏月依旧往返于华阳宫和安乐殿之间,不过时常要去太医院拿药,而去拿药每每都会经过和喜宫的偏殿兰秀阁。 “姜姑娘且慢。”有一女子温柔嗓音传来,便是入耳都心绪平和:“本宫有一事相问。” 姜藏月眸光落进兰秀阁门前,春日杏花树下,是一位打扮素雅,乌发簪白玉簪,穿浅色莲华缠枝素裙的女子。女子笑容和煦,由婢女搀扶上前这才对着姜藏月温声道:“本宫并非要耽搁姜姑娘替舒妃娘娘拿药,却是私事想问上两句。” 姜藏月依照规矩行礼:“奴婢姜月见过李贵人,不知李贵人想问些什么?” 女子心性平和,不争不抢,于后宫来说实属一股清风拂面,片刻间她神色略带歉意,让人拿来了两幅画像,画像泛黄起脆,可见年头久远,她小心翼翼展开,两个青涩少年郎的模样跃然其上。 “姜姑娘未曾入宫之时,可曾见过这两人?” 姜藏月并未去碰那画像,只是这两人她没有见过,便也是实话实说:“奴婢未曾见过。” 李芸见此有些失落收起画像,还是笑着让人拿了赏钱给她,兰秀阁的门这才缓缓合上。 恰好满初追上来要去一趟安乐殿,见到这一幕,不禁纳闷儿:“李贵人若是寻人找圣上不是更快?” 姜藏月顺着缝隙看向兰秀阁里满树杏花纷繁,提着药包往回走,只淡声:“若是有用,便不会问到宫婢身上。” * 兰秀阁关闭大门后,经杏花树,便是一处支起的菱格窗前。 窗前的白玉瓶里,插了几枝含苞的杏花,此刻即将绽放。李芸帕子进屋捂唇咳了好几声才停下。 兰秀阁不比其余旁的主殿那般奢华,其中布置便只说得上温馨雅致,宫婢听见咳嗽声放下熬药的蒲扇着急出来:“贵人可是又出去见了风?浅草那丫头怎么伺候的!” “青黛,不关那丫头的事。”李芸缓过了劲儿柔和笑罢,青黛内心一阵叹息。 贵人这缠绵病榻都好长时间了,太医院的太医来来回回看了不知多少次,苦汤药子喝了不少总是好不彻底,追问下去却是说贵人有心疾,心疾需要心药医。 李贵人的身世她们都是知道的,汴京的平民百姓,父亲是个木匠有一身好手艺,母亲的绣工也是不错的,家里还有两个双胞胎弟弟,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便也说得上美满。 可谁曾想李贵人父亲有一日去山上伐木之时,斧头脱了手伤到致命位置没救回来,母亲上山去寻之时跌落山崖,同一日坠亡。 贵人一日之内失去双亲,沉痛之余只能强撑操办丧事,却在那一日丧事散尽之时发现两个弟弟都失踪了。 她找了几日几夜神情恍惚之下差点撞上圣上的车架,这才误打误撞入了宫。 这些年贵人一直在找两个弟弟,每每宫中有新人入宫,她总是会问上两句。那两副画卷便也是贵人最珍贵之物,可时日太久了,画卷也逐渐易脆,人像也自然是模糊了。 她挽袖,失去血色且苍白的指尖浅浅勾勒着,泛黄陈旧的画卷纤弱,两个宫婢也下意识屏息凝神。 反观落笔人极其细致着墨晕染,深浅过渡,明暗交错都那般刚好。 足足勾勒了一个时辰,原本模糊的画卷之上,两个少年郎的身影再度清晰起来,与从前逐渐重合,待干了些,青黛才拿出盒子小心翼翼装起来。 宫门闭,暮色合,李芸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这才由婢子扶着在软榻轻靠着喘息。 青黛端上来的瓷碗还静立在桌案上。 当中还盛着琥珀色的汤药,汤药上氤氲着淡淡苦气儿,与瓷杯表面滋润油亮的的光泽交织相融。 菱格窗外天光与琉璃瓦相衬,好似牢笼。她目光恍惚中只剩下了苦闷与压抑,连着远山都枯萎成了水中的倒影,整个人像是在绵密沸腾的幽潭中窒息。 “贵人,您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身侧青黛跟着红了眼眶,她看向青黛只拍拍她手。 心口处不自觉传来止不住的痒意让她又咳了好一阵,这才轻声:“本宫还没找到他们。” 浅草也跟着落泪,跪在她跟前:“娘娘,便是要找公子他们,您也要喝药啊。” 李芸含笑应了,让两个丫头起来,如哄小孩子一般安抚:“本宫这么大个人了,怎会不知道自己喝药,你们不必担忧,本宫不会有事。” 窗前杏花纷扬,温柔女子素衣罗裙,眸光似水瞧着人,偏乌发中悄然藏着银丝:“气候无常,你们平日也要注意增减衣裳。” 两人眼眶红透。 李芸看向架子上放画卷的雕花木匣,语气更轻了:“已经五年了,便是圣上也劝本宫放弃了。” 两人接不上这话。 她们二人自贵人进宫就跟着了,这五年里贵人经过多少苦她们不是不知道,圣上虽说着替贵人寻人,便不过转眼就放下了。 贵人一心将希望寄托在圣上身上,可一片芳心若流水。此后贵人便学着忍耐,学着克制,忍耐着寂寂无名,忍着在私下里问遍每一个刚入宫的人,忍着那些陈年旧伤独自哽咽。 于是那些祈求化成了执念和荒凉,日复一日悲鸣连响。 “贵人......”两人啜泣。 李芸眼眶也悄然红了,夹杂着咳嗽声:“今年是第六个年头了......” 她两只手被青黛和浅草握住,青黛更是哽咽连声:“贵人只有养好了身子,才有更多的时间去寻公子他们才对,也许时过经年,公子有运得世家供养,春风得意,金榜题名。” “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奴婢知道汴京梨花淡白,烟柳扶苏的春日宴,终将有希望故人重逢。” 李芸泪落如珠。 她泪中带笑:“便借你吉言。” 第20章 执棋 兰秀阁关起门来的事情旁人自然是不会知晓,两幅画卷跟姜藏月也没有任何关系。 舒清的肚子已有三月半。 四月香的效果确实不错。 舒清未满四个月的肚子无论这些时日旁人是投毒还是下药,推搡亦或是跌滑都未能影响半分。 至今舒清都以为是自己运气好,还每日不收敛在华阳宫内十分招摇。她便是不出华阳宫,上门的妃嫔也不少,送补品吃食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人心里的算盘再清楚不过,便是为了舒清肚子里的孩子而来,孩子始终不掉,旁人的目光终于有些许落到了姜藏月身上。 此事纪晏霄自是知晓。 是夜,安乐殿中。 青衣少女与白衣公子坐于棋盘两侧。 少女肌肤素白,在烛火的微光下如雪剔透,更衬得耳畔发丝乌黑柔软,手中执棋,落于盘上。 对面主位,针锋相对。 青年眉似远山,眼如桃花,哪怕穿着素色寡淡的衣衫,都遮不住眉眼间昳丽的好颜色。 待落下手中黑子,他眉眼柔和,看上去温柔而面善:“师父此举是为舒妃。” 姜藏月道:“殿下自是清楚。” 纪宴霄笑如春风,展眉:“师父教得好。” “还差十五日满四月,华阳宫也该热闹起来了。”姜藏月又静静落下一子:“殿下的事情进行得如何?” 纪宴霄闻言,只跟着落下棋子,嘴角挂着笑:“必不会让师父失望。” “善弈者谋势,不善者谋子。”姜藏月道:“殿下借了时机与大皇子来往,谋势必重于谋子,谋子者只能处于下位。” “大皇子已然在和朝中重臣来往。” 姜藏月眸子微动:“大皇子乃先皇后所出,此人急功好色。”她语气淡然,“虽是如此,却也不是个蠢的,寻常约朝臣议事都借着永乐坊的幌子,虽落得一个名声纨绔,声色犬马,但想要的却收入囊中。” 姜藏月瞧了瞧纪宴霄那张极其昳丽的脸,又平静道:“殿下可还记得奴婢教过你什么?无论是权势亦或是地位,想要得到必将不择手段去争取,有些东西透过虚妄浮华表面,实则就是一堆腐朽阴暗的白骨。” 纪宴霄身影修长,指尖在棋盘上叩出轻响:“师父这般汲汲营营,却是为何?” “殿下。”姜藏月眸中并无波澜:“你我不过各取所需,便是不必互相过问。” “这样啊。”纪宴霄应了一声,低声浅笑:“师父不愿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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