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像家里每一个靠枕和杯子都有归属一样,她吃饭时的座位更靠近窗户,他则靠近门。 菜色都是她爱吃的,口味偏重,更细心的是,即使他不回来,那几个荤菜也是放在更靠近她的位置上的。 林琅意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炒时蔬,放下筷子站起来,重新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把每份菜拨出一半,然后重新盖好?,披上铝箔纸保温。 她还给原楚聿发了?个信息:“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原楚聿秒回:“快到了?,再?五分钟。” 见?状,林琅意索性?放下了?筷子等他一起。 为?了?节约时间,她还起身朝门走去,想提前帮他将门打开,谁知道手还没碰到门把手,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世界仿佛都剧烈摇晃了?一下,接二连三的玻璃碎裂声挤进耳膜,她听到尖锐嗡鸣声,然后就是真空般抽离的无声空白。 林琅意惶然扭过头,她看到自己吃饭的座位上已经溅满了?四射而来的碎玻璃,窗外弥漫的滚滚黑烟比夜色更浓重,炽热的烈焰分秒之?间就窜上了?二楼。 “煤气罐爆炸了?!!” 凄厉哭声也在四处逃窜,林琅意脑子里短暂断开的那根弦猛地接上,她冲进浴室绞了?块湿毛巾就往外跑。 手机都来不及拿,可她眼角余光瞟过原楚聿放在玄关处的公文包,她记得他那本走到哪带到哪的牛皮本也放在里面,在脑子还没转过来之?前就一把拎过包冲出了?门。 她没翻过这本牛皮本,但按着原楚聿带着它在墓前祭奠的样子,十有八九是遗物?之?类珍贵的东西。 其他玩意烧了?都没事,这种世上只有独一份的回忆,还是顺手抢救下吧。 二楼的住客蜂拥往下冲,走道上还有一个一楼爆炸后波及到天花板的大破洞,周围都是碎屑和残渣。火舌沿着楼梯像是挥舞的线一样裹挟着酷热焦熟的气流往上舔舐,每往下踩一步都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林琅意踩上最后一节台阶时,身旁遽然逆向擦身而过一个步履急迫的人?。 人?群拥挤,烟雾呛人?,肩膀碰撞间她手中的包向下滑了?好?大一截,身前身后都有人?在骂,但林琅意没工夫往回看,囫囵往肩上一挎就冲出了?岌岌可危的招待所。 听说是楼下的馆子煤气罐爆炸了?,生怕二次爆炸,人?群被疏散到空地,来返的片警忙忙碌碌地点着人?,一边急匆匆地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林琅意头发都被烧焦了?一截,那股蛋白烤焦的气味萦绕在身边,她皱着眉看着被安置在地上的伤员和大声清点人?数的警卫,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皮肤上留存着灼烧感,她在听到警卫点到她时的那句“你们两个人?对吧?”,脑子忽然就空白了?一瞬。 “我哥……”林琅意扭过头巡视周围,入目都是陌生的面容,心里忽然发起慌来。 怎么都没看到熟悉的人?影,林琅意越说越没底:“爆炸时他还没回来……” “有个人?冲进去了?!男的,很高。”站在一旁的某位住客忽然开口,她打量了?下林琅意,面色迟疑,“我觉得有点眼熟。” 林琅意猛地想起了?擦身而过的那个人?,神?经抽紧,倒抽一口气,好?像吸入了?一大团呛人?的黑色烟雾,一句“原楚聿”将将喊出口就剧烈咳嗽起来。 她咳得脑子发懵,那一瞬间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空茫茫仿佛是分不清东西南北的雪地。 她想,她虽然很多?时候都烦他,忌惮他,讨厌他,但从?来没想过让他去死啊。 他不能?……怎么能?…… “房间203,上楼后靠右手第二间,他今天穿的白T黑裤子,鞋子也是黑色的,人?很高,应该有187了?……”林琅意倒豆子一样把信息吐完,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焦躁地抓着警卫的袖子,“我哥……” 她茫然了?片刻,不知道剩下该说什么,第二声“哥”艰难滞涩地从?嗓子里挤出来,身后忽然袭来一股大力。 她的肩膀被人?用力拧过去,踉跄了?两步转过身,夏日?单薄的布料隔不断那只手掌中心传来的滚烫温度。 林琅意被人?拦腰扣住,他力气太大,双臂铁一样不由分说地死死将她嵌入密实的怀抱里。 他的皮肤滚烫,抱住她紧贴时急促粗重的呼吸一阵阵地打在她的颈间,令人?战栗。 林琅意在十几秒后才恢复了?嗅觉,铺天盖地的呛鼻火焰味中那一丝淡淡的依兰香终于拉回她的意识,她揪住他的衣服下摆,抬起脸看向狼狈不堪的原楚聿。 他同样捧住她的脸,借着火光细细端详,林琅意感知到贴在她双颊的手持续小幅度地发着抖,就像是惊吓过度产生应激反应的动物?一样。 他的头发散乱,发梢被烧焦卷曲,对视时那双向来镇定自若的眼睛泛红湿润,月色下,她几乎都要以为?他哭了?。 林琅意盯着他许久,看到他眉眼耸动颤抖数下,嘴唇抿紧又放松,喉咙里才滚出一声模糊不清的“珠珠”就很快闭上了?嘴。 沙哑到像是粗糙的沙砾摩擦过一样难听,滚滚浓烟熏哑了?他的嗓子。 林琅意耳边还有嗡嗡的耳鸣声,她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也被烟雾燎得又干又痛。 “哥……?” 她讷讷看着他,轻声问?:“你冲进去干嘛?” 原楚聿没有回复她。 警卫松了?口气,责怪:“别人?都往外跑,你着火了?往火堆里跑?” 原楚聿喑哑道:“对不起。” 说这话时,他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好?像在对警卫道歉,又像是在对她道歉。 林琅意其实真的很想听听他冲进火海的理由,她如果真的葬身火海了?,他不是可以渔翁得利了?吗? 他们之?间的兄妹情?,隔着一层不透水的油纸,对立的立场使得真心和谎言交织相伴。她自问?她已经扮演得足够逼真,可扪心自问?,角色互换,她是做不到不顾一切冲进火海里去找他的举动的。 原楚聿,他哪怕是卧薪尝胆,哪怕是戏子人?生,这也太拼命尽力了?吧? 仿佛她真的是跟他同心同德的亲爱的妹妹,是他能?豁出命去救的掌上明珠。 可是林琅意最后还是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原楚聿的五官在她面前骤然放大,呼吸间的气体洒在面庞上,令她不自觉地打直了?肩膀。 她跟他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往事的回忆走马观花般袭过脑海,近到边述欲言又止的不满神?情?浮现在眼前。 到最后,她的脑子里只剩下放大的“过界”二字。 他要干什么? 脚底下像是生了?根一样难以移动分毫,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空前清明,但就是半点反应都做不出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原楚聿低下头,靠近她,两人?的鼻尖蜻蜓点水般摩挲了?下,在她屏住呼吸的时候,他将额头贴上她的,闭上了?眼。 脸上有什么湿漉漉的水痕掠过,林琅意自始至终没有闭上眼,在这点措手不及的眼泪下睁大了?眼睛,久久地停在原地。 那点微凉的湿意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很快在燥热的空气中蒸发殆尽。 她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一下脸颊,触手干燥,像是他探出一个触角又很快收回的情?思,已经再?也没了?踪迹。 应该是错觉吧……原楚聿怎么可能?哭呢? 可是第二点泪水坠在她眼下,像是一场天气预报来不及播报的大雨。 她被人?用力搂紧,身前的人?半点哭腔都没发出来,胸腔起伏微弱,在冲天火光中静息无声地流泪。 他藏不住,她也再?难寻找借口替他开脱。 林琅意只能?蹩脚地将手里的公文包塞给他,说:“你看看你包里东西还好?吗?” 原楚聿不接,仿佛是一个程序出错的机器,此刻根本听不进其他话,只像是一个失而复得的可怜人?一样牢牢地抱着她不肯罢休。 林琅意将牛皮本硬塞进他怀里,终于听到一声泄漏出来的短促的哽咽。 他居然往后退了?一步,任由那本他从?来都当作命根子的牛皮本像是垃圾一样掉在地上。 “在这种时候,你还想着拿这种东西?” 也许他还想像往常一样教?育她一顿,但这一句话被他说得毫无威慑力。 林琅意弯下腰想去捡起来:“这不是你唯一那个带锁的抽屉里放的东西吗?重视得不得了?。” 她伸出去的手臂蓦地被人?握住。 原楚聿放弃抵抗一般在她面前钝钝流泪,那些雾里看花的模糊情?愫在看到爆炸的一瞬间就像是掷出硬币时期待答案的刹那一般刻骨铭心,所有的谎言和回避都被撕扯开,熊熊烈火将他那些胆怯的虚伪和隐忍的平静都烧成灰烬,他能?骗其他人?,终究难以骗过自己。 他红着眼眶凝着她,睫毛簌簌:“你分不清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林琅意怔然望着他。 人?们总说,人?无法判断某个瞬间的价值,直到它成为?回忆。但林琅意觉得,能?写入人?生回忆录中的片段,在它到来时其实是有预感的,就像是铁轨上从?远处传来的呜呜作响的笛声,你眺望着它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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