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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没肉,清汤寡水的饭菜填进了肚里,甄琼叹了口气,又幽幽回到了自己的丹房。就那几两丹砂,早就炼完了,但是清理工作还要细细做完。唉,他也是傻,忘了跟那小子再讨些硫磺,现在吸附残余的汞粒,还得浪费自己的存货。这衣裳也要清洗,简直麻烦的要死。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回去睡觉啊…… 控温观火,屏息凝神,之后又细细采了真汞,当完全处理完所有的丹砂,已经是天色将明了。并没有浪费时间睡觉,段玄霜专门回房沐浴一番,又换了簇新的道袍,都没等自己那俩跟班,直接拿着瓷罐向偏殿走去。也不知那小子炼的如何了,不会还守着丹炉吧?若是见到他炼出的真汞,会不会羞愧难当,避道而走呢? 越想越兴奋,段玄霜也不觉得累了,抖擞精神,大步流星。然而,等他赶到偏殿,却鬼影子也没看到一个。别说是人了,就连炉灶都是冷的,也不知熄火多久了。 那小子去哪儿了?难道不战而逃了? 正满腹疑虑,身后突然响起个含混的声音:“哟,怎么起的这么早?吃了没?” 段玄霜猛地转头,就见自己找的那人正拿着个蒸饼啃的欢,身上还换了件旧道袍,那副懒散模样,简直不堪入目!然而好死不死,饿了一晚,他腹中竟然“咕”的一声,发出了令人尴尬的巨响。 甄琼警惕的倒退了一步,握紧了手里的馒头:“我只是随口一说啊,想吃去饭堂自己领。” 见他那副防贼般的模样,段玄霜简直悲愤交加,怒声道:“谁稀罕你那炊饼!汞炼好了吗?你就跑去吃饭!” “我当是啥事呢……”不就是炼个汞吗,吃饭咋了,他还睡了个饱呢!甄琼翻了个白眼,也不废话,直接进屋取了个瓷瓶,塞到了段玄霜手里,“喏,看看谁胜谁负吧。” 瓷瓶比自己手里的大了一圈,段玄霜面露不屑之色,还用这么大瓷瓶,好个故弄玄虚之辈!他用的可是未济炉,产汞最是量多。恩师最高也不过是一两丹砂出四钱汞,而他昨天就炼出了一两六钱之多,折每两砂出汞三钱二分,还都是上品的真汞!这般分量,怕是对方想都不敢想吧? 冷笑着拔了瓶塞,段玄霜刚要嘲讽,话就噎在了喉中。只见那大了一圈的瓶子里,流淌着一坨水银,就算有水盖在上面,也比自己瓶里的大上了近一倍。这怎么可能?! “我手头没合用的家伙,只出了三两,你炼出了多少?”甄琼已经啃完了馒头,随口问道。 五两丹砂竟然出了三两汞,岂不是每两砂出汞六钱?!段玄霜只觉头晕目眩,他何时见过出这样多汞的?就算不是真汞,也能让人颜面扫地…… 嘴唇颤抖了起来,他哆嗦了半天,才挤出句话:“这,这汞我要拿回去,拿回去测测……” 别是兑了其他东西凑数的…… 话虽如此,段玄霜心底也清楚,这成色重量,都是做不来假的。昨日炼丹的时候,还有人在旁边盯着,肯定也没法投机取巧。可是要怎么才能炼出这么多汞?难不成他比恩师还要厉害? 然而还不等他细想,甄琼已经皱起了眉:“不会想独吞吧?咱俩可是打赌啊,这汞是我炼的,胜了就是我的!” 他可是花了半天功夫,还浪费了好些硫磺,还洗了衣裳,绝不能白费力气! 段玄霜咬紧了牙关:“我只是拿回去验验,回头赔你双倍的真汞!” 甄琼眼睛一亮:“是汞就行,咱也不计较,足量就行。” 能换双倍,他还计较什么? 这竖子!段玄霜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走。 甄琼还不忘喊了一嗓子:“记得还回来的时候覆些甘油啊,否则不好保存的。” 那小子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听到这句了没有。甄琼啧了一声,就这脾气,以后还怎么潜心炼丹?对了,那人到底炼出了多少汞? 想了想对方的表情,甄琼自觉震慑住了人,又得意起来,哼着小曲,挽了衣袖,继续收拾起丹房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甄道长:还有人送材料,美滋滋!就是没肉吃(可怜.jpg 甄道长用的就是《天工开物》里的升炼水银法,比段道长的先进了几百年吧,给小段点蜡=w= 第8章 “玄霜居然败了?”听到这话,住持张云那平静无波的面孔,也微微起了些波澜。段玄霜这小子是有些傲气,却也有傲的本钱。若非如此,也不会被赤燎子师叔收为关门弟子。 “听说是败了。那日邀战之后,便偃旗息鼓了。”张资也是苦恼的狠,两人比斗的结果竟然没能传出风声。炼出了汞,段玄霜是独自前去找那甄琼的,回来就闭关不出了。看起来是败了,还是惨败的模样。只是他的丹法是赤燎子师叔祖亲传,难不成还能差个乡野小辈甚多? 住持闻言,皱眉不语,似是在沉思。张资低声道:“要不要请赤燎子师叔祖出马……” “不可。”张云立刻道,“师叔爱才,不要弄巧成拙。” 张资立刻明了。他们现在需要的是让那小子在丹房无法立足,而不是相反。若是赤燎子师叔祖真对那小子生出兴趣,怕是连恩师都无法阻拦。 “丹房终归是恩师的地盘,弟子先吩咐下去,让旁的师兄弟都远着他些,看看监院那边作何反应?”张资又试探着问道。 这次,住持微微颔首,又舒展眉峰,敛起了双目。张资得了允诺,乖乖退出门去,轻叹了一声,这次还真是来者不善,怕是要费些功夫了。 随着张资一声令下,丹房又有了异动,偏殿那角落便成了众人眼中禁区,别说是同门了,就连教导丹术的师长,也当没看见那新弟子一般,不闻不问,晾在一边。 这等冷遇,换个人说不定都要举足无措了,可是甄琼愣是没发现有人针对自己。跟他同寝的师兄最近出门办事,屋里就剩他一个人,到了丹房也清静的很。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炼丹,没有丝毫杂事,也不必听人聒噪,简直美的他乐不思蜀。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肉吃了。 憋了七八日,他终于按捺不住,恶向胆边生…… ※ “终于成了。”内院最靠里的丹房中,传来一声悠然长叹。赤燎子望着敞开的丹炉,和里面的白色粉霜,只觉浑身都像是卸了力一般。 斋戒沐浴就要七天,再花费半个月时间炼丹,不知多少次开炉闭炉,连身边弟子都累的睁不开眼。然而炼成的丹,却只是小术,非大道也。 “恩师,先去歇歇吧。”身边弟子劝道。 赤燎子摇了摇头:“你们先下去吧,我再坐会儿。” 虽然疲惫不堪,但是此刻赤燎子全无困意,心中翻涌不定,唯想独处。知道师父的习性,几个弟子并道童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一人。 此刻天色未明,万籁俱静,这幽僻内院,更显寂寥。赤燎子只觉自己如凝在炉内的粉霜一般,毒而烈,既轻且贱。早先对于长生久视的渴求,早已随年岁消褪,现在也不过是配合观里善治百病的道人,研制些寻常的治病丹药。就如这粉霜,十几遍精研,终于让毒性大减,堪堪合了治疗痈疽所需,但是能否对症,还在两可,仍需时间辩证。这样的丹,他究竟炼来何用? 满头都是华发,手上遍布癍淤,他已是垂垂老者,还有多少时日,可以追求梦中的大道呢? 正一心悲苦无处倾诉,老道的鼻子突然抽了抽,困惑的站起身来。他怎么好像闻到了……蒸鱼的味道? 现在刚到平旦,天都还没亮起来呢,怎么会有人蒸鱼?况且这里可是内院,是炼丹重地,要避各种杂音、秽污,内院弟子们连姜蒜都要忌口,怎么会有蒸鱼的味道飘了过来? 就算是赤燎子,此刻也生出重重疑惑,不由起身,顺着鱼香寻了过去。结果三转两绕,就走到了内院角落里的偏殿前,打眼一瞧,赤燎子就发现有个角室里透出了隐隐微光,门还紧紧闭着,想来里面有人。 这是哪个大胆的童子,敢在偏殿偷偷吃鱼?赤燎子顿时大怒。炼丹术可是他们金丹一派的根本,最是郑重不过,开炉前都要斋戒沐浴的。为了让弟子们学会节制,平日给他们的饭菜里都不见荤腥。这等规矩下,竟然还有人在丹房重地蒸鱼,谁给他的胆子?!盛怒之下,赤燎子大步走到门边,伸手重重一推,把那虚掩的门板推了开来! 甄琼此刻正美滋滋的掀开了炉盖,瞧里面蒸的如何了。他也是这几天馋的眼都绿了,才盯上了河里的鱼儿。仔细一看,竟然还是鲫鱼!也不知道是吃啥长的,一条条都又肥又大,还蠢的要命,随手捞都捞的上来。 也是被逼得不行了,甄琼仔细观察了几天,这才咬了咬牙,趁夜跑去抓鱼,带回内院蒸了。他这丹房根本没啥人来,况且他还有丹炉,刚刚洗刷干净,正好连锅带灶都有了。当年他们师兄弟饿狠了,也是偷摸这么蒸鱼来着,他对火候的掌控,可算得上登峰造极了。 谁料到刚刚掀盖,连鱼都没看清呢,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甄琼吓了一跳,手里的炉盖差点都掉在了地上。当看清来人是个须发花白的老道时,他差点没跪下,张口就道:“这,这丹炉是我自个儿的……” 他没用观里的丹炉啊!虽然鱼是观里的河中捞的,但是也没人说不能捞不是。真是活见鬼了,怎么这个时辰,内院还有人呢? 看着那吓得小脸皱成一团,却还显得颇为可怜可爱的道童,赤燎子怒气都是一滞。定了定神,他才厉声道:“你是谁门下的弟子?我怎么从没见过?” 糟,这是要告状吗?甄琼脸都耷拉了下来,垂头道:“弟子是监院师叔引荐来的,刚到这边没多久……” 这下可完了,别告到上面,连丹房都没收了吧?这里地方安静宽绰,还能取木炭药料,他也很舍不得啊。不该嘴馋的,谁让他嘴馋…… 赤燎子却愣了:“你就是那个新来的神童?炼了三两水银的那个?怎么炼的?!” 他是在闭关炼丹,但是这等大事,段玄霜还是来禀报过。原本赤燎子也打算出关后来看看这小道的,没料到见他的第一面,竟然是看他在丹炉里蒸鱼……那可是丹炉啊!他竟然用来蒸鱼?!赤燎子只觉自己的脑仁都要裂了,这样的混账,是怎么炼出如此多真汞的?! 咦?见老道没有立刻追究蒸鱼的事,反而问起了炼汞,甄琼赶紧抓住机会,细细道:“自然是用蒸馏之法。丹砂乃硫化之汞,汞性惧热,遇热则腾,只要加热丹砂就能生成汞气。这时选一根管子,插在炉盖上,另一端埋入一旁的水中,汞气自会顺着管子,坠入冷水之中,凝结成粒。若是器具得当的话,一两丹砂,能制出七钱水银呢。” 这一番话说得详细极了,顿时引起了赤燎子的兴趣,追问道:“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该生出倍数的水银啊,四两不该是极限吗?” 甄琼耐心解释:“当然要在丹砂内放入松炭催化才行。丹砂遇铁、遇铜都能加快出汞,而遇炭能倍生汞气,自然出产的就多了。” 还有这样的法子?!赤燎子简直都惊住了,然而玄霜拿来的水银可做不得假。说明这法子的确可行,而且这少年还确实知晓能让水银增产的原因。 “这,这不合古法啊……”赤燎子不由喃喃道。他学炼丹术也有四十多年了,不知下了多少苦心钻研,才让出汞率提升到了四钱。加一味松炭就能增倍出汞,这是什么道理?他从未听人说过啊…… 甄琼却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古法怎能尽信?若是心无疑虑,哪能窥见大道?” 这一问,却似惊雷,炸在了赤燎子心间。之前种种困惑,种种纠结,竟然向日照薄雾般,散去大半。是啊,千百年前的古训,哪能尽数当真?这炼丹之道,不正是一代又一代人死死盯着丹炉,琢磨出的吗?若先贤皆对,又为何千百年来,无一人能服丹成仙呢? 心中阴霾尽去,赤燎子面上也露出了笑容。这时炉里的鱼香味儿更浓烈了几分,让他那副空了许久的肠胃,也生出了谗念。 赤燎子也不管那道童,自顾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巾帕,垫在了炉中的鱼盘上,把一盘清蒸鲫鱼端在了手中:“小友心意,老道便笑纳了!” “!!!师伯别啊!”眼看好不容易蒸出来鱼就这么被人劫走了,甄琼简直都要哭出声来。不行我添双筷子,咱俩一起吃呗?这老不修怎么能上手抢呢? 赤燎子横了他一眼:“乱叫什么!你是郭福的弟子,当叫我师叔祖才对。还想要这个,要老道搬出丹房的规矩吗?” 一听是师叔祖,甄琼顿时就怂了。能够出现在内院,辈分还这么高,还精通丹术的,除了执掌丹房的炼师赤燎子外,还能是谁?这是偷鸡摸狗正好撞上了顶头上司啊!屁也不敢放一个,甄琼只能眼巴巴看着那老道大袖飘扬,一派仙风道骨的揣着他的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日子,没法过了。QAQ 作者有话要说: 甄道长:没用丹炉蒸过鱼,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搞化学的 粉霜即二氯化汞和氯化亚汞的混合物,是白降丹的主药,主制痈疽发背,一切疔毒。 第9章 坏事果真接踵而至,等甄琼苦哈哈又塞了一肚子馒头回来,许久未见的段玄霜居然找上了门。 几天没见,这小子傲气是不剩多少了,整个人也蔫蔫的,见到他时就像是便秘了一般,憋了许久才憋出句话:“师父让我来请教师、师弟,炼汞器具要如何打造……” 甄琼斜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不教!” 开什么玩笑,那老不修拐了他的鱼,还想来求教?他才不教呢! 段玄霜顿时憋得满脸通红,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何尝跟人如此低声下气?没想到对方还不领情!然而师命难为,挣扎了片刻,段玄霜肩膀一垮,哀怨道:“师父说,只要你肯帮忙,今早之事,就不跟住持提了……” 今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连段玄霜也搞不清楚。但是恩师让他这么说,就试试吧。 甄琼虎躯一震,没想到赤燎子竟然是这样的师叔祖!这不是威胁吗?这确实是威胁吧?! 悲从中来,他恨恨道:“你等着!” 说完转身就回了屋里。 段玄霜顿时傻眼,怎么没用啊?这要怎么回去交差?正踌躇着是进去再求求情,还是干脆一走了之。甄琼就又从屋里冲了出来,把一张纸重重拍在了他手上:“给你,两清了啊!说话可要算数!” 说罢,他气鼓鼓的回了屋,还把门板摔上了。 这是啥套路?段玄霜傻傻低头,看向手里的纸片,发现上面竟然用炭线画了张图,看样子是个炉灶,还在一旁标注了些说明。这真是炼汞器的样图?就这么给他了? 若真是能炼出倍数水银的方子,攥在手里还不得换来金山银海?只一句话,就讨来了?这新来的小子,到底是心思至纯,还是不屑这些小术呢? 呆了半晌,段玄霜只觉心底五味杂陈,向着那紧闭的门板深深一拜,转身而去。 不知道多少双眼,正盯着这偏殿一角呢。当天午饭过后,许久未见的孙桥就找到甄琼,笑道:“师弟,恩师唤你过去问话。” 吃饱了白菜豆腐,正满心凄凉,准备去午睡的甄琼听到这话,顿时叹了口气。这监院师叔对他确实不错,就是没早说丹房贫苦,吃不上肉的事情。不过想来,这也不能怪他,自己在丹房也算清净,还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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