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而那一刻,我形容枯槁,狼狈不堪,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一个私生子屈膝乞怜。 世人向来乐于围观这样的戏剧性场面,乐于欣赏明珠蒙尘、白玉染瑕的悲剧。 我清楚地知道,那一跪,将碾碎我所有的骄傲与尊严。 可我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那一次,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傅西是私生子的事实,次日便传遍了整个校园。 事后,老班心有余悸地找到我,反复叮嘱我以后若有难处,务必第一时间告诉她。 我当时还故作轻松地逞强,说我不过是陪那几个蠢货玩玩,他们智商堪忧,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老班闻言,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眼圈却一点点红了。 就在我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正想低头认错时,她却猛地将我拥入怀中。 这位平日里爽朗豁达的大姐姐,声音竟也带着颤抖:“傻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哪里是该去琢磨这些的时候啊……” 那件事之后,我向老班承澜,不再独自硬撑,遇事一定会向她求助。 校园里,也确实再无人敢轻易招惹我。 或许是我将姿态放得足够低微,或许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心中尚存几分朴素的正义感。 所有人都清楚了我的真实处境。 校方在生父的压力下,并未对傅西进行严厉处分,仅仅处理了几个替他散布谣言的“典型”以儆效尤。 但在私底下,傅西却遭到了彻底的孤立。 甚至还在校外被人套过几次麻袋,挨了几顿结结实实的拳脚,直到后来他上下学都配备了保镖,才免于皮肉之苦。 然而,“私生子”这个无法洗刷的标签,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他,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眼下,我又一次在他面前提及此事。 他果然半点也沉不住气,将生父让他待在门外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见状,我只是戏谑地瞥了一眼生父,慢悠悠地开口:“他似乎与您不太肖似。请问,你们做过亲子鉴定吗?” 我故作沉吟,随即恍然大悟般说道:“他这横冲直撞的模样,倒有几分像……嗯,像一头野猪,只懂得凭本能行事,几乎从不动用脑子。倘若您执意要将偌大的家业交到这种人手上,那您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这番话说得极其刻薄。生父叱咤商场半生,除了在生母那里吃过瘪,何曾在外人面前受过这等羞辱。 我说完,便作势起身欲走。 一旁的傅西却依旧不依不饶,叫嚣着要冲上来动手。 他或许是真的智力发育有些迟缓,我方才那番话已说得如此直白,他竟丝毫未能领会其中深意,依旧本能地想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这实在太过难堪。我朝生父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揶揄眼神,后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忍无可忍,猛地抡起手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傅西脸上。傅西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打得踉跄着摔倒在一旁。 这一次,生父的目光却没有再投向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而是复杂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小澜,”他声音沙哑,“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是的,不一样了。在彻底放下对他们的爱之后,才惊觉他们也不过是凡夫俗子。 所谓的大人,一旦糊涂起来,其行径之荒唐,足以令人啼笑皆非。 与他们继续纠缠,实在有失我如今的身份。我是高考状元,前程似锦,何必在这些烂事上浪费光阴。 或许是我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给了生父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他试图做最后的挽留: “傅西终究是你弟弟。小澜,我承澜你,将来你可以进入公司。他虽然愚笨,但还算听话。只要你肯拉他一把,他总不至于太差。” 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震天响,我听得几乎要失笑出声。 我转过身,目光在他和傅西那张迅速红肿起来的脸上流转片刻,却避而不谈他的提议,反而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所以,您和他,的确是做过亲子鉴定的。” “那可真不应该啊。”我故作不解地蹙眉沉思,片刻后又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恍然道,“傅西这般模样,莫非是随了他那位……呃,亲生母亲?傅先生,您的品味,当真是与众不同。” 由衷“赞美”完毕,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生父的肩膀,朝他比了个拇指,而后无视他那张黑如锅底的脸,步履轻快地转身离去。 身后,傅西不甘的咆哮声依旧在持续。直到此刻,他似乎仍未弄清状况:“爸!你凭什么打我?你就这么让那个小贱人走了?” “闭嘴!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货!”这一次,生父没有再纵容傅西。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愤怒与失望,“但凡你能有半点出息,我何至于要向傅澜低这个头!” 回到老班楼下时,她果然还在灯影里等着。 我问她,是不是生母又来寻她麻烦。 她一边摇着蒲扇驱赶蚊虫,一边笑呵呵地开口: “哪儿啊,我这不是想在外面多待会儿,让街坊邻里都瞧瞧,省状元的恩师是何等风采。” 我知道,我终究还是给她添了不必要的纷扰。 接下来的日子,那对父母恐怕还会纠缠不休。 老班却浑不在意地一挥手:“怕什么,为师与你并肩作战,共御外敌!”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生父没有再试图游说我,只是差人送来了一套名贵的珠宝首饰,是我曾经最钟爱的那个品牌。 十五岁之前,每年的生辰,我都能收到生父精心挑选的这份礼物。 而今,它又一次被呈现在我面前,尽管,它早已无法再取悦我分毫。 世人大多如此,雪中送炭者寥寥,锦上添花者芸芸。 仿佛是刻意要与之较劲一般,生母的礼物也很快送抵。 是一条剪裁优雅的礼裙,显然是为我之后接受专访而备。 或许是终于察觉到我刻意的疏离,向来自视甚高的她,终究没有再亲自出现在我面前。 只是托送礼之人给我捎了句话。 说我若是有意,可以与她见上一面。 我自然无意,也乐得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净。 可等到接受专访那日。 老班陪我抵达演播厅时,却见那两人衣着光鲜,打扮得一丝不苟,齐刷刷地候在了我的面前。 一见我出现,两人便不约而同地迎上前来。 又在不经意间肢体触碰后,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刻薄与怨毒。 “要吵到外面去吵,别在这里不分青红皂白地撒泼。”在他们即将开口之前,我冷声打断。 父母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尤其是母亲,她的视线落在我与老班亲密相挽的手臂上,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痛,猛地移开了目光,语气中的酸涩与讽刺却怎么也藏不住:“你这些天对我避而不见,原来就是与你的老师厮混在一处。真是讽刺,你对我何曾有过这般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亲母女,我倒像个外人,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她的语气,一半是尖酸刻薄,一半是难以言喻的委屈。 她别过脸去,眼眶中那压抑不住的湿红,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从前,我总是会为她这副模样而心疼不已。 可是现在,她的眼泪,已经再也无法化作刺伤我的利器。 我只是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清晰地开口:“我也还活着,可林女士您,不也照样去做了别人的母亲吗?” 一句话,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 激起千层浪花,空气中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难以置信地猛然转回头,那双湿红的眸子因惊愕而睁得极大。我清晰地看见她眼底的震动与不解,这应是她第一次,从我口中听到如此刻薄尖锐的话语。 我原以为她会歇斯底里,会像从前与生父争吵那般,不顾一切地拉住我撕扯。 可她只是怔怔地朝我走了两步,随即像是再也克制不住一般,猛地捂住脸,痛哭出声。 泪水汹涌而出,瞬间便沾湿了她姣好的面容,也弄花了她精心描画的精致妆容。 她向来骄傲,从不曾在人前如此失态崩溃。 可现在,她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无力地摇晃着我,声音哽咽地质问:“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从前,你不是最心疼妈妈的吗?你那么善良,为了妈妈,什么苦楚都能默默咽下。你现在……你怎么可以真的这样恨我啊?” “明明一开始,是你亲口说理解妈妈,说你会永远站在妈妈这边的啊!” “不过是忽略了你一阵子而已!我会补偿你的!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再等等?再等等妈妈?” 她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我的胸口。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得不到心爱糖果便撒泼耍赖的孩子。 是啊,从前,的确是我先说,会永远支持她。 那时候的母亲,刚刚从丈夫精心编织的谎言中挣脱出来,被迫直面残酷的真相,发现自己经营了十五年、自以为幸福美满的婚姻,竟从根源处便已腐烂不堪。 那时候的她,除了日复一日地与生父撕心裂肺地争吵,便是终日对着我以泪洗面,不断地哭诉着她的委屈与绝望。 于是,尚处于少年时期、三观尚未完全成型的我,便被动地成了她宣泄情绪的垃圾桶,以及她赖以支撑的精神支柱。 她要我立下重誓,绝不允傅背叛她,必须与她站在同一阵线,同仇敌忾。 母亲的眼泪,对于一个女儿来说,天然便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我只能紧紧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她傅下承澜。 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般,机械地重复着厌恶生父、永远效忠于她的誓言。 可我说想要保护她,那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只是,沉溺于巨大悲伤与自我怜悯中的她,完全听不见我内心真实的声音。 后来,某一日,程叔叔主动联系了她。 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主动朝我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她说:“小澜,你也不希望妈妈一辈子就这样被人死死拿捏着,受尽委屈,对不对?” “妈妈想做一些事情,可能会让你受些委屈,辛苦一些。为了妈妈,你……愿意吗?” 那时候的我,天真地以为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婚,要彻底结束这一切荒唐的闹剧。 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并且毫不犹豫地表示,如果他们离婚,我会选择跟她一起生活。 可我终究是想得太简单了。 从骨子里,生母所渴望的,依旧是生父能够幡然醒悟,浪子回头,最终匍匐在她的脚边,摇尾乞怜,祈求她的原谅。 她既不想放弃这段早已千疮百孔的婚姻,也不想委屈她自己。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作为她在这场角力中,可以牺牲的筹码。 而现在,她站在我的面前,不住地哭泣,却在瞥见我唇边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微嘲笑意后,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语气中充满了惊惧与不可置信。 “傅澜,你……你在报复我。” 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哭腔,她似乎终于,彻底认清了这个事实。 她说:“女儿,你……你不爱妈妈了。” 闻言,我缓缓伸出手,替她轻轻捋了捋鬓边被泪水沾湿的凌乱发丝。 我说:“人,总要先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谈爱。” “可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被饿死了。” 在心理上,在精神上,得不到丝毫的爱与慰藉,空空荡荡,一片荒芜。 那日的化妆间,优先让给了林女士使用。 她毕竟也是上流社会的贵妇,在人前闹得如此狼狈不堪,实在有失体面。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只是进去整理仪容,补个妆而已,她却在里面逗留了格外长的时间。 直到演播厅的工作人员再三催促,我才上前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我看见了生母那双略带惊惶的眼眸。 事有蹊跷。我第一时间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遍化妆室,最终,余光瞥见了被生母有意无意遮挡在身后,匆匆离去的那一抹绿色裙摆。 “妈妈。”我忽然开口,叫住了正欲转身离开的她。在她带着几分惊喜与期待回过头来的那一刻,我轻声问她,“我……需要穿您送的那条裙子吗?” “都可以,都可以的。”她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闪烁。 “您……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这一次,她选择了沉默,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于是,在她离开之后,我从更衣室里取出了那件她为我精心定制的礼服。仔细摸索了一番后,便在吊带的隐蔽连接处,发现了一道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划痕。 礼服的尺码裁剪得极为精准,完美地勾勒出我身体的线条。相应地,里面也几乎没有再穿着过多内搭的空间。 而且,裙身上镶嵌了大量的细碎珠宝,分量不轻。倘若真的穿上这条裙子,恐怕不出二十分钟,两边的肩带便会因无法承受其重量而应声断裂。到那时,我,会当着全国观众的面,直接走光。 而那个时候,我应该正在接受全国直播的专访。 真没意思。我看着手中这条暗藏玄机的裙子,又瞥了一眼藏在角落里那个微型的针孔摄像头,无声地撇了撇嘴角。 那一天,我最终还是穿着自己参加高考时穿的那身简洁的白色连衣裙登场。 生母见到我的装扮,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生父却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抢先开了口。 这一次,他开出的条件,比之前更加诱人:“我可以给你公司百分之二的股份。但是,你必须扶持你弟弟,将来在公司里替他保驾护航,而且……” “不必了。”我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之前那些,不过是逗您玩罢了。我现在手里的钱,已经足够我安安稳稳地读完大学。您用这点蝇头小利,实在无法再拿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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