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补玉伏在床单上不动,眼泪鼻涕一塌糊涂,沈檐抽了纸巾做清理,听见他说:“你会遭天谴的。” 沈檐弯腰用力亲了一口他的脸颊,把手里的纸巾揉团抛进了纸篓里,他无所谓遭天谴,他等着呢。 46. 冬季日头短,沈椽睡到五点半起床,外头天还是黑的。楼下灯光透亮,干活的人都早已忙开了。 他没有在房里看到补玉,只有沈檐一个人,已穿好了衬衫,头也没回催促他快起来。 下楼来,院子里高高摆着供台,香烛已烧去一半,下人们正在准备早餐,用来招待族里今天不参加酒店宴会的远亲,炊烟直直飘在空中,闻得到厨房里传来的香料气味。 沈檐跟沈梁沈檩安排礼车的顺序,行车路线和男女傧相座席,气温只有几度,他穿着大衣,衬衫却开了衣领,领结塞在胸前口袋里,看起来有些潦草。他们的早点吃得最早,主食是简单的菜泡饭,桌上不见沈补玉,沈母便又唠叨他没有礼数,什么日子了还睡懒觉。 沈檐让厨房现做一碗三鲜豆花,蒸一屉蟹黄小笼包,等出锅了再去叫老幺下来吃早点。沈补玉对食物口味的偏好如孩童一般,吃肉不吃素,吃软不吃硬,这都是他喜欢的。 沈母不满说这都什么功夫了哪儿还有人手给开小灶,泡豆子磨豆浆和面醒面剁馅儿不都得耗时间。 沈檐放了筷子问:“要不,我亲自去做?” 沈母噎了一下,桌上顿时也没了声音。谁都看得出来沈檐情绪不高,跟要出门谈生意没有两样。 沈补玉五点来钟才回房,心想靠一下,不知不觉睡着了,管家来敲门时已过七点,天也大亮,他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忙洗漱,问沈檐他们的去向。 管家送了早点进来说:“大爷他们去酒店了,特意嘱咐您不必着急。楼下闲杂人口多,您就在楼上用点心了。” 说罢视线往沈补玉裸露在睡衣外面的半截锁骨上扫了一下,那儿有个新鲜的红印,应该是几个小时前刚留下的,幸好,是衣服遮得住的位置。 沈补玉记得接新娘的时间是九点,稀里哗啦吃了早点便让扶松开车去跟接亲的队伍汇合,礼服穿了一半,剩下诸如腰带袖扣领结统统都带上了车解决。 紧赶慢赶,终于在金家别墅群入口处碰到了沈檐一行人,车到金家大门口,依照习俗给了女方亲友开门红包,便见到了盛装的金氏夫妇,笑得犹如大丽菊。 新娘的闺房有伴娘守着,看样子是经验丰富之人,为气氛热闹起哄要新郎自己把门叫开。沈家几个兄弟都知道沈檐在忍耐,生怕他一脚把门踹了,却不料他无比配合,任凭勒索红包,始终笑脸以对,甚至还配合的唱了一遍《月亮代表我的心》。 沈补玉跟众位兄弟都松了一口气,以防女方还要闹,连忙上前胡搅蛮缠。 金玫穿着订制的婚纱,珠光宝气富贵逼人,被抱上车时,脂粉盖住了脸上的肤色,完全看不出是否脸红。 海湾酒店的布置隆重而盛大,红毯与鲜花拱门摆出去快千米,白玫瑰在阳光下泛出晶莹的光彩,梦幻一般。金玫下了车,突然发现钻石耳钉少了一只,急得要哭。沈母连忙安慰,叫人拿第二套来,可礼服不换首饰不配,当下便也着急了起来。 “一定是落在房里了!”她说着便指向队伍最后正要下车的沈补玉,“妈妈,能不能叫小玉帮忙回去拿一下?” 这种日子谁会拒绝新娘的要求,何况沈母也见着沈补玉在场也十分碍眼,立刻便叫他调头回金家去取那颗掉落的耳钉。 沈檐正在停机坪接待刚到的贵宾,无暇注意其它,沈补玉并没有任务在身,只是来观礼,便没有找理由拒绝这次差遣。 47. 金家的别墅在人口密集度较小的富人区,车离开闹市之后要绕过一个湖边的山丘,山路平坦,车辆行人稀少,学步的孩子都能走的顺趟。路两旁种了高大的落叶乔木,树丫上落着一些鸦雀,灰黑色的影子显得分外寂寥。 扶松把车速提到公路段限制速度最高码,沈补玉靠在后座,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只在镜子里交换了几次眼神。一个拐弯之后,后面突然有辆越野车别了上来。 “七爷。”扶松叫他,眼神露出不寻常的狠利。 沈补玉支着胳膊看镜子里杀意腾腾的追兵,轻轻哼了一声,俯身从扶手低下掏自卫的枪械,并在颠簸中将子弹上膛。 扶松踩油门加速,对方显然比他更熟悉路况,在一个岔道口猛别了上来,扶松急打方向盘,车子被迫拐进了坑洼不平的小路。 身后射来的枪弹穿过防风玻璃打中了挂在驾驶座前的硕大羊脂玉平安扣,扶松大声叫沈补玉低头俯身,沈补玉听话合作,却在空隙中趁机回头反击,可惜他的射击成绩太差了,准头实在偏的离谱。 扶松心惊肉跳,连连喝止他的危险动作,并在林间一处稍宽敞的空地打横刹车,把他拖了下来。湿地弄脏了礼服,沈补玉一边咒骂金大宏蠢蛋一边报警。扶松在还击中确定对方的人数和枪械杀伤力,等大概有了数目便心觉不妙,叫沈补玉先跑。 沈补玉说,我不会要你垫背的,你又没做错事。 扶松说,我欠沈总一条性命,答应他要保你平安无事。 沈补玉翻白眼骂他愚忠,就不肯走。尽管有预料金大宏会狗急跳墙,可他确实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大阵仗,不免有些后悔自己的轻敌,觉得有愧于扶松,更加集中精神来助他火力。 柳扶松干掉了两个,拖着沈补玉换位置,却在对方的火力下叫沈补玉松脱了,两个人相隔了三四米远,沈补玉竭力稳住呼吸,扭头看扶松,发现他左手臂中弹了。 扶松像是根本没感觉到疼,换了个手拿枪,只示意他不要出声,对方正在靠近,至少还有四个人,他的子弹不多了,必须要等近距离有把握时才能开枪。 他朗声问对方:“朋友,明说吧,金大宏给你们多少钱,我出两倍!”说着话儿眼神死死盯着沈补玉,示意他找机会逃开。 沈补玉知道他是在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暗暗握紧了手里的枪,准备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扶松不像他不知轻重死活,心中已经千斤重锤,恼火于沈补玉的不听话,又无奈于他的仗义,为防止他的莽撞,他先现身开了枪。 沈补玉连忙也帮忙,硝烟里只觉得身边耳边都是子弹飞过,他感觉自己打中了一个,但很快,肩峰上传来的利痛便使他吃痛丢了枪。 他的受伤使扶松飞扑过来救他,但他却反身把扶松压在了身后,他手上有证据,金大宏一定会尽量留活口。 林中弥漫着弹药的气味,被包围时他抬头看那三个带头套的歹徒,跟他们做毫无把握的交易:“我绝对不会反抗,但你们要放他走。” 婚礼仪式开始之前,男女傧相安排宾客入座,金玫正补妆,沈母看了一圈没找着沈檐,最后还是沈楣说了,大哥在休息室里。 很多客人是两家共同的朋友,因此婚礼也是他们难得的聚会,倒不用主人家费心招待,儿子大婚,沈母实在有些激动,攒了不少感慨要对儿子说,便找了过去。 沈檐立在窗边看风景,听见开门声回头,眼神倒叫沈母惊了一下。 “儿子。”她走近问,“怎么了?” 沈檐手里握着半杯清水,打发她:“你出去招待客人吧。” 沈母关切问:“是不是有心事?” 沈檐摇头:“你出去吧。” 沈母有些不悦,但无可奈何,临走又说:“客人们都到齐了,不要耽误了时间。” “叫他们等着。”沈檐漠然说。 “等?等什么?” 沈檐回头看她:“小玉不来,婚礼取消。” “什么?!”沈母大惊,“说什么胡话?!你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了?!” 沈檐揉着眉心:“妈,嘴上留德。” 沈母气哭:“我留什么德!沈家把他养这么大,我还没要他还这份恩情呢,你看看他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好好一个男孩儿,勾引兄长败坏门风,什么下作事情都做了,真不知他生身父母造得什么孽,要我们沈家来替他还债!” 沈檐什么都没说,他打了个电话给沈椽,叫他来把沈母拉了出去。 48. 沈补玉毫无底气的跟对方谈判,这是他众多谈判中最没有把握的一场,但他不能失去扶松,某种意义上说这几年扶松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真正像兄长一样护他周全的人。 他有些绝望,他在心底叫爸爸,希望他能出现。 之后他便听到了枪响,被爆浆的头颅鲜血四溅,他面前的一个强壮男人倒下了,视野开阔了一些,他看到了站在几十米远的沈家老四沈檩。 沈檩受沈檐委托带沈补玉回去,他很少见他英明神武的大哥这样失控,把心里的慌乱全部暴露在了脸上。家族幼教中至关紧要的一条教训就是要内敛,无论什么逆境都要笑,笑得敌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一条沈檐一直拿满分。 但这次沈檐真的笑不出来,他告诉他,你要把小玉好好生生带回来,他若是有好歹…… 太沉重的代价让他自己都惊恐于说出口。 沈檩尽管惊讶,却根本不想询问究竟,他的个性天生冷淡,又有一半儿的时间在母亲娘家长大,虽然知道沈檐跟沈补玉的关系,可无意探寻豪那些豪门秘辛,他只知道这个大哥跟京里几位大佬关系特殊,沈家如今富可敌国,大半功劳都是他的,家族以他为荣,他亦信服于他。 他穿着婚礼上的礼服,不想弄乱,便把手里的枪交给了身后的人,他是有备而来,带来的特警不在少数。沈补玉身上溅了不少血,第一反应是这超过了沈檩的职权,但这似乎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总之他得救了。 扶松伤得严重,立即被送去了医院,沈檩亲自开车送沈补玉回海湾酒店,他是几个同辈里待沈补玉最冷漠的一位,沈补玉很少与他交集接触,因此最没料到他会从天而降,跟早有防备似的,显然这不是日行一善。 他跑得累了,肩上又疼,也就不想去招惹这个黑脸包公,劫后余生,居然迫切的想见到沈檐。 沈檩一路押着他,避开了宾客把他送到沈檐跟前,开门时沈檐迅速回头,被浑身浴血的人惊的掉了手里的水杯。 沈补玉有些头晕,却又没出息的想要那老男人来抱一抱,畸形的相处模式不是轻易可以戒掉的。 沈檐骂的劈头盖脸,从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你怎么这么不叫我省心!” 沈补玉跟没听见似的,一头撞进了他怀里,靠在他胸口听他狂乱的心跳,既后怕又安心。 沈檐紧紧抱着他,几乎卡的人透不过气,他已经把自己吓得浑身僵硬,后悔不该还留他下来参加这场演出,后悔不该留着金大宏……他把自己折磨的都快开不了步了。 沈补玉闷闷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檐收紧的手臂几乎要挤碎他的胸腔,却再也说不了话,只是把脸埋在他颈侧一动不动。 沈檩倚在门边抽烟,提醒道:“回头再你侬我侬吧,外头还等着呢。” 金玫在众人的窃窃议论声中忐忑不安,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沈补玉没死,她大不了不结这个婚了,沈檐再能耐,也不至于吃人。 她焦急的等待着,正心神不宁,婚礼进行曲却突然奏响了。 沈檐像个王者站在神坛之下,金玫看不清他的表情,来牵自己手的人却不是金大宏。 父亲去了哪里,她感到不安,经过母亲身旁时她看到她面无血色,肥硕的身躯几乎是瘫软在位置上,连金莉都在瑟瑟发抖。 他们怎么了?他们为什么不离开? 金玫走得有些飘,脑子里乱纷纷,走到沈檐跟前时,沈檐脸上挂着微笑,她却看得打起寒战来。 神职人员按照程序询问男女双方是否自愿结婚,她木偶一样回答了愿意,等手指套上了那枚硕大到足以让她身边的所有女人尖叫的钻石戒指,才像触电一样惊醒。 沈檐的手劲大到似乎捏碎了她的手骨,靠近了亲吻她侧脸时她听见他说:“你走不了了。” 沈补玉坐在沈椽身边,肩膀的子弹擦伤已由酒店医生消毒处理,身上的藏蓝色西服本是沈檐的新服,因此显得有些宽大,好在酒红色的领结弥补了一些儒雅,他看起来很不错,与金玫握手时虽然想甩她一耳光,可还是很完美的配合了这场表演,在所有宾客面前得体的叫了她一声大嫂,尽管他的大嫂看起来像是突然要中风一样,笑得扭曲,各种失仪,叫她的婆婆忍不住开始不满。 49. 金家的一败涂地从金大宏被捕开始。 他在沈氏老总的婚礼上被捕,甚至来不及看到女儿出嫁,他的罪名是谋杀,但最终没有来得及上公堂便暴毙狱中。 银行将金家清盘,负债累累,因此要求瑞士法庭公开金大宏在瑞士银行的存款数目,数额百亿余,这笔钱本应由金家三个女眷平分继承,可金莉机灵,捐款逃走了。 金家族里的亲戚唯恐引火上身,纷纷与她们划清了界线,金母无处安身,腆着脸希望女婿收留,沈檐大慈大悲替她把房子买了回来。因此整个社交圈都在夸沈大当家的仁厚,说金家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找这么个好姑爷,把全家都养活了。 可即便那样金母仍是无家可归,追债的不放过她,最后她只好想办法投奔境外的姐妹去了。 海都财务的董事长自觉欠了沈檐很大的人情,三番五次想要示好,沈檐却婉拒了。他等着日后有机会投桃报李。他们是故友,沈檐对海都高层贪污之事有本有据,可他把这些证据统统奉送,不但如此,还一道想了个主意叫金大宏彻底的闭了嘴,如此仗义,到底是沈家的大当家。 经此变迁,沈母对新媳妇也有了微词,一方面原以为她也是名门之后算得上门当户对,可败落了才知道金家早已是空壳,不但如此,祸事来临竟还如此不堪,没有一点门风,另一方面则是金玫本人,从前觉得她乖巧懂事,等真嫁过来了才知道头脑愚钝的很,像个花瓶一般只能装饰,白白让妯娌们暗地取笑。她过了一段郁卒的日子,后来自己安慰自己,至少把那小狐崽子弄走了,过个几年等沈檐有了孩子,她也就不用再管儿媳妇有什么用场了。 沈补玉自沈檐大婚之后便没有再回过沈宅,他在婚礼上跟桑陌碰了头,桑陌孩子一样跟他邀功,说你的人我给你安顿好了,我的人你该告诉我在哪儿了吧。 沈补玉知道他念念不忘桑聚仁那个美貌小男宠,是对他有了真情,但桑家就这一根独苗,他不想害他无后,便无耻的食言拒绝了。 桑陌失魂落魄抽鼻子,说我早知道你会骗我,他还是不想见我。 沈补玉内疚的说,兄弟,别这样,你肩上有责任的。 沈补玉不知道自己对责任二字哪儿来的执念,自己都觉得自己敬业的可以去守边防,一切他都收拾妥当了,但执行官这个位置,几次来应聘的沈檐都没看上,日常工作暂时还得他来做,冰激凌店的外送也还是照常送,拖拖拉拉,一直快到年关了还没走成。 沈檐的日子过得荒淫,简直要变成一条淫虫了,沈补玉招架不来,忍不住抱怨他是不是想把他休假去这段时间的分量都做回来。随时随地发情,几次把他抵在办公桌上肆意狎玩,沈补玉的身体越来越敏感,被蹂躏到红肿的乳头擦到衣服都会有反应,在沈檐身下不自主迎合时他求他放过他,似真似假,又在高潮的迷蒙中哭哭啼啼喊他爸爸别丢下我。 事实上,沈檐觉得,如果没有这个称呼,他或许真的早就放手叫他去了。但这称呼是最强劲的毒品,除了死亡,他根本无法戒掉。 50. 沈母最后给沈檐推荐人选其实是沈楣做得军师,她在电话里跟沈母说,要是大哥连这个也看不上,那就是他根本就没想小玉走。 沈母越来越不自信自己在沈檐心中的地位,沈檐听话孝顺有口皆碑,但她却不敢再去找沈补玉的麻烦,总觉得这么做会毁了母子情分,沈檐未必就不会因此与她断绝关系。 腊月里临近新年,节气都带着喜庆的意味,沈家刚刚办了大喜事,相比起沈檐的婚礼,任何节日都不会再这样隆重,南方的大家讲究含蓄低调,盛事过后,老宅恢复到以往的宁静。 沈檐一周回来一次,独自一人,他对金玫的态度就像老式家庭里的那样,虽同房,却始终感觉有尊卑。金玫与沈梁妻子走得近,终日不是麻将就是购物,渐渐也学会了打发寂寞到可怕的日子,下人们都看得出来她很怕沈檐,有时也嚼舌头笑她,但都还本份识相,不曾叫主人们听见。 扶松伤愈之后得了一个月的假期,回家跟妻儿团聚去了,沈补玉则不及他好运,沈檐没提一句放他大假的事情。 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有彼此感觉得到,沈补玉在情事上对沈檐更加依顺,公司常务却渐渐放手,李淡浓几次问他都碰壁,顶着职责提醒他他仍还坐着那个主事的位置。 沈补玉在会客室一个人打桌球,一杆出去打落了母球也不见变脸色,神闲气定的说,我就是懒得管,你去叫你老板把我辞了吧。 沈檐把沈楣提议的人选拒绝了之后,亲历亲为的事情越来越多,但他来者不拒,只是不肯出远门,像个恋家的小男人一般,甚至还有人见他在超市推着车买菜,挑选蔬菜的经验像个专业的主妇。 沈补玉一直等到小年之后才对沈檐说他要走了。 当时电视里正播着“娱悦”收视率王牌的娱乐节目,沈檐收拾了家务之后坐在地毯上,握着水果刀在茶几上脐橙,听见这话,把水果刀调了个方向,刀柄向他递了过去。 沈补玉靠在沙发上,腿收拢了,姿势像个人鱼,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刀子,冷不防被沈檐捉着手覆在刀上往下拖,眼看就是朝着心口刺过去了。 沈补玉仓皇而逃,却被捉住的手都快蹭脱了一层皮,沈檐却任旧面不改色的死死拖着。 刀在离胸口还有一寸远时沈补玉见到了血,沈檐握着的一截刀刃陷进了手心肉里,割破了血管,鲜红色的液体从他指缝渗出来,触目惊心。 沈补玉绝望挣扎,觉得自己像只被捏在沈檐手心里的蝼蚁,他在心里大喊不要不要,但却因为恐惧失声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蹬着腿想借力离沈檐远一点,但却一头撞在了茶几上。 他在耳鸣中头晕不止,被猛扔到了地毯上,沈檐扑上来撕他棉睡衣时,衣服的扣子弹到了墙壁和柜子,发出像那日遇袭时利弹飞射一样的声音。 空气中都是沈檐的血腥味,他像头远古时期的肉食野兽,为了生存而强壮的身体其实也不过只是便捷了掠食而已,沈补玉感觉腰椎都要被压断,与暴行带来的疼痛相比,他其实更难受的是恶心反胃的感觉。雄性之间的交媾赤裸得像一场战争,但他还未开战便已溃不成军。 他休克在疼痛里。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白天,他任旧好好坐在沙发上。 沈檐拿着外套大衣,脖子上围着厚围巾,见他醒了,便扭过头来看他。他收拾的体面极了,但眼球却充血,看样子是要出门。 沈檐确实要出去,他站在玄关说:“我今天有些生意要忙,现在就要出门了。” 沈补玉想要站起来,但四肢百骸却沉重到不能动,沈檐立在原地足足看了他半分多钟,又说:“外头下雪了,多穿点衣服。” 沈补玉的眼眶里汹涌的冒出许多眼泪来,不敢再抬头。 大门开启之后很快就又关拢,沈补玉跌跌撞撞跑到窗户前面,沈檐的背影在鹅毛大雪里渐渐离远,既没有回头,也没有片刻停驻,就这么越走越远,到后来,就什么看不到了。 ——上部·拆玉·完—— 下部:补玉 51. 凌晨两点,沈补玉在自家卧室的床上被惊醒,他一贯浅眠而警觉,这或许与早年的噩梦频繁有些关系。 卧室在二楼西南角,隔壁是孩子们的小房间。他的房子在这个社区里不是最豪华的,只两层半高,房子外墙刷了白色的漆,连房顶都一样,看起来并不起眼,草坪也不见得比邻居的更大,但今晚它可能即将成为这里第一幢半夜进贼的房子。这是个封闭式社区,安保系统警觉的像警犬的鼻子。 他叫醒了熟睡的妻子,很快便悄无声息的从小房间把两个孩子弄了过来。他小声命令他们躲到床底下去,然后给了妻子一把枪,嘱咐她立刻报警,并告诉她他爱全家人。他总要做好万全的考虑,如果不请自来的这位不是只为钱财的小贼的话。离开故土越久,他便越是怀念起故土的治安来。 房子里静悄悄,只有楼下客厅里传来很细微的,像家里的猫半夜寻食发出的翻箱倒柜声。沈补玉赤脚走到楼梯边,仔细分辨不速之客的数量,听起来对方的动静过于大了,这意味着他或她可能是个生手,或者就是嚣张到无所谓主人是否会发现。他握紧了手里的枪,慢慢贴着墙壁下楼,在楼梯拐角估摸着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并无声的靠近。 闯入者的身影看起来非常高大,有着本地人种的体态特征,他正在谨慎翻完了衣架上的衣服口袋,然后便朝装饰柜走过去,那上面有一些个头不太大的和田玉雕,很值钱,但必须碰上内行人才卖的出好价钱。 沈补玉渐渐觉得来人有些眼熟,他挑选了一个没有遮蔽物,命中率较高的位置,然后开了灯。 灯光大亮使得对方惊惶转身,沈补玉惊讶的发现对方居然是小区里老实憨厚的保安。 “别动,罗斯科。”他无奈的举着枪。 “先生……”对方显然吓得不轻,但正在调整情绪面对这种预想到过的场景。 “为什么?”沈补玉问,英语发音这个词简单温和。 对方没有回答,片刻对峙,沈补玉警惕的提防他有额外动作,当察觉到对方身上可能也带有武器并正打算取出它时,他飞快的说了不这个字然后冲他脚边开了一枪。 他们距离了大概四码左右,罗斯科显然被震慑,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中等个头的华人男子会真的开枪,并且非常冷静沉着,完全不是平时温和有礼的模样。 沈补玉并不想伤人性命,但这个国度警方的迟钝程度依然超过他的想象,他正考虑该如何处理,他的妻子突然从楼梯口飞扑了出来,并用卧室的台灯狠狠的砸罗斯科的大脑袋,使他立刻就晕了过去。 沈补玉错愕的看着这一幕,直到他的妻子站了起来,整理自己的头发淡定叫了他一声亲爱的。 “杨小絮!”沈补玉气急败坏,“我叫你躲在床底下守着孩子!” 他的妻子无辜的眨着眼睛看他:“我把他们藏在衣柜里了,很安全。” 沈补玉颓然泄气,只好收了枪,在由远至近的警笛声中把她拥进怀里。 孩子们在早餐时间谈论父亲的壮举,杨絮在旁喝果汁并连声附和,三个人一起给正在捞煮鸡蛋的沈补玉戴高帽。 沈补玉不理会这三个人的胡闹,只在小女儿偷偷抠蛋黄扔到桌子底下时才瞟着她嗯哼了一声,小姑娘立刻乖乖的把剩下的吃光了。他是非常传统的中式家长,家规严厉,并不被外在环境影响。 送孩子们去学校之后,他驾车与妻子一道去医院取报告,杨絮的顽疾迫使她每半年就必须有一次胃镜检查,她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工作,给自己服用了一种新的药剂,目前正在观察疗效。 杨絮有很严重的胆汁反流性胃炎,从中学开始就受此折磨,疼痛、呕吐、不可饱食等等这些折磨了她几十年,如今她已经习惯每天数次吃很少的东西,并学会放开一切生活压力学会依靠丈夫而生活。她削瘦精干,戴着有框眼镜,在故土,是非常标致的小家碧玉型美人。 他们有一对双胞胎儿女,女儿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非常漂亮,儿子却不像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 沈补玉对此的解释是:“我像我爷爷,所以他也像他爷爷。” 52. 三十岁的沈补玉看起来与几年前大有区别。他与他的妻子是中学同窗,在他们的少年时代,偏中性的美貌与忧郁冷淡的气质使他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他出身于条件优渥的大户世家,她则家境贫寒,且从那时开始就备受病痛折磨,整日面色虚黄食不裹腹,倘若遇上体力消耗剧烈的时候,便会剧吐不止。 他们就读的学校是当地教育水平最好的私立学校,提供海外留学服务,夫妻俩都是优等生,沈补玉具备一切留学深造的条件,但最后却因为私人原因只选择了本地一所二流大学,反倒是家庭收入拮据的杨絮,父母竭尽全力把她送了出去。求学几年中,杨絮靠着勤工俭学和一笔来自富商桑家的资助才念完了硕博。 他们从中学时代开始相恋,先是沈补玉钟情于埋头苦读的杨絮,之后在一次学校的野外集训中告白,杨絮欣然接受,此后两个人便开始了长达近十年的地下恋情。他们之间联系的并不频繁,有时几个月才有一次书信往来或是视频见面,好在双方都不是期待着朝朝暮暮的小儿女。杨絮与一般女子不同,她脆弱而坚韧,整日忙于学业和研究所的工作,从未有时间去怪罪沈补玉因为家族企业尚不能脱手而一次次拖延相聚的日期。 沈补玉大学毕业便就任沈氏执行总裁,替族人管理着那座庞大的企业王国,任期内有两次战役闻名商界,一次是沈氏的卫视收购案,另一次是调查并揭露了大户金家的商业诈骗案,都是单枪匹马。他行事低调异常谨慎,直到二十四岁年关才突然辞职,从此消失在众人视野。 在他之后沈氏连续三年都由董事局主席沈檐兼任执行总裁一职,他脾性孤傲暴烈,是个不好沟通的角色,身兼数职因此忙碌不堪,婚后几年都无子嗣。他的妻子是金家大小姐金玫,在金家衰败之后,沈家仍然履行早年的婚约接纳了她,这大概就是世家气度,沈氏一脉藏龙卧虎,如今已是这片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 杨絮并不知道沈补玉与沈家的多年纠葛,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具有沈家血统,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在沈家过得并不好,在他们结婚之后,他常常在噩梦中惊醒,且患有勃起障碍。相对于后者,杨絮更担心的是他的睡眠状况,重症胃炎导致她对房事兴趣冷淡,那会使她胃疼,且呕吐不止,没错,当场呕吐不止。 因此夫妻俩都一致感恩上苍的厚待,尽管几乎没有什么夫妻生活,它仍然赐给他们一双儿女。 沈补玉的睡眠状况逐渐在改善,他仍浅眠,但不再噩梦连连,离开沈氏之后,他开办了一家以救助重症胃炎与胃癌患者为主的民营慈善机构,他过得非常充实且积极向上,也变得更加成熟坚毅。在适应了陌生的环境之后,他渐渐显露出他的领袖才能,无论是在慈善会,还是在社区里,或是在他温馨美满的家里。 53. 冬季的北欧如童话中的雪国,即使有阳光,室外温度也常降到零下二三十度,当地的人们却早已习惯这种气候,城市街道厚厚的积雪早由政府的铲雪车铲除,沈补玉去幼儿园接孩子时,他们正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坐在天外的雪地里唱歌,从肮脏的外衣可以看出活动课已经结束了,孩子们愉快的拉着手,摇摆着肥嘟嘟的小身躯,就像坐在宜人的春季里一样不畏寒冷。 晚餐是米饭、熏鱼和蔬菜汤,吃完之后沈补玉告诉孩子们他将离家一周,直到农历廿八回来。他收到邀请函,作为本地民营慈善机构代表去参加在瑞士举行的一个全球性的经济峰会,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或许他可以说服更多的商人参与到慈善行动中来。 沈郁和沈馥出生差了两分钟时间,按照胎位,如果自然分娩的话,沈郁会是哥哥,无奈杨絮当时已被妊娠剧吐折磨的不成人形,不到三十六周就做了剖腹产,先捞出来的是沈馥。 他们一直为谁大谁小争论不休,因此他们的父母在家从不勉强他们以姐弟或是兄妹相称,按照传统文化,沈郁作为男生,在家庭教育中常常受到更加严厉的对待,就像沈补玉在远行前对他的嘱咐:你已经长大,爸爸不在家,你要保护好妈妈和小馥。 沈补玉在此前已走访了全国多家民营慈善机构,他收集了一些数据,已证明这些机构正在尽他们的所能救助他们的对象,有几家运作状况不甚理想,经营的较为困难。以杨絮的名义注册的这家慈善机构实力较为深厚,有效的基金来源是沈补玉早年的积蓄以及近几年的股份红利,他不认为机构运作良好得益于他的管理,但明显这对于慈善会的经营起着积极作用,因此他收到峰会的邀请函并不算太意外。 杨絮为他收拾了简单的行装,沈馥画了一张神鬼难辨的全家福偷偷放在了行李箱的最上面,当沈补玉长途飞行到达酒店并疲惫的卸下行装时,他看到了那张用彩色铅笔画的画,他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的家人,全心全意的依赖他,爱戴他,让他找回自己,活得有血有肉,活得脚踏实地。 瑞士的气候不比家里好很多,窗外街道上的积雪甚至让人错觉身在何方,但与生活的小镇不同的是,这里来往的异国人更多更杂,尤其是在每年的早春,在中国农历的春节前后,这里便会举行一次巨大的全球性的经济论坛,届时小镇的气氛便愈加炙热。 沈补玉在沈氏任职时,沈檐从不鼓励他参加这类商业秀,沈楣似乎到场过一次,但作为一个老派家族企业的管理者,显然这种议会对她的影响不是很正面,相反还使她更加激进,盲目的倾心于海外投资。 沈氏这几年愈发壮大,在故土,已是实力空前的大型私企,商场上几乎没有多少可以匹敌的对手。虽不去关注,但每年的股东分红还是照例打进账户,他总还是知道了一些消息,现任执行总裁原是一家外资跨国公司的大华地区总裁,知名度很高,已任职一年有余,应该是做的不错。沈檐并不是好伺候的主儿,他容不下多少纰漏,当年“辰光”出了一点产品问题,自己还不是被他劈头盖脸的骂。 沈补玉想到沈檐,便觉得小镇的海拔使他透不过气,心脏几乎要梗塞一般疼痛起来。 54. 沈补玉想到沈檐,便觉得小镇的海拔使他透不过气来,不得不去翻看了很多次的会议议程表再一次确认自己参加讨论的议题以转移全部注意力。 在长达一周的会议中,他只参加二十八号下午十六点十五分到十七点三十分的“全球青年领袖:赋权变革下的共同价值观”议题讨论,为此他准备了简短的八分钟左右的演讲稿,第一部分是个关于善有善报的小故事,第二部分是客观阐述了目前慈善业面临的困境,最后是号召众人能把慈善作为一种日常,一种良好的生活习惯去接受和维持。 他的口才一般,稿件也不煽情,演讲技巧更是匮乏,但对于自己全心投入的新事业他倾注了大量的精力与感情,他自信这能够感染全场。 事实上,即便他讲的枯燥乏味,出于礼节,济济一堂所谓的青年领袖们也会维持着自己上层社会人士的良好修养给予他热烈的掌声。 沈补玉下台来时觉得没有什么遗憾,又觉得从前沈檐对于这个会议下得定义并没有错,一场秀而已。 但他仍然积极的结交了一些富有的商人并向他们传输自己的理念,一边暗暗把重头放在三十日的告别晚宴上,打算最后一役拉些大笔的赞助,大概往后也不会再来了。 他没有看到人群中的沈檐,沈檐却看到了他。 沈檐根本没有听他在讲什么,甚至忘记了一切。他站在一个空旷的黄昏幽暗的林地里看着他,附近非常安静,没有一丝杂音,他们之间相距了十几米,渐渐靠近,几乎要抵着口鼻,又慢慢的像跳华尔兹一样旋开……沈檐恍惚眩晕,一直到沈补玉离开了讲台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他用力摩挲麻木的手指,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找回声音,他告诉身边的沈氏执行总裁许绍亨,说他马上就要返程,不再参加余下几天的任何一个议题,全权交由他来代替。 许绍亨久在商场打滚,辩人心思格外在行,从那位青年慈善家上台开始他便发现沈檐的反常,他眼球固定,很长时间都没有眨一次眼睑,呼吸急促表明他内心翻涌,但表情却始终未变,似乎在认真倾听,却又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有跟随着众人一起鼓掌。他注意到他的身体有些细微的战栗,这与他暴怒时的表现有些相似,但此时似乎是因为巨大的悲伤。他从未见他这副模样,平静的表情之下,硬朗刚毅的外表犹如一层脆弱的蝉蜕般一触即碎。 发生了什么事情,许绍亨有些发懵,直到看到那个年轻人的中文名他才猛然领悟。 沈补玉,沈氏历任高管中最年轻的执行董事,沈家没有血缘的老幺,最终也是因为这一点被驱逐。他还听闻过一些传言,沈檐与沈补玉的关系很不单纯。沈补玉离开了沈氏,占有的股份却始终都在,换句话说,他从未真正脱离沈氏。 许绍亨以为他们兄弟这一次意外相见,至少沈檐会上前去寒暄几句,不料他是这个反应,显然,他在回避与沈补玉直接见面。 沈檐跌跌撞撞回酒店,大衣丢在会场里,只剩下单薄的羊绒衫包裹精瘦的身体。 他匆匆穿过大街,脑子里都是沈补玉几个小时前的样子,几年不见,他变得更加成熟,那样的光彩夺目,散发着惊人的魅力。如果再多留一秒钟,他一定会拨开人群,大步的上前去把他抱在怀里,狠狠的,撞疼彼此的骨头,用力的抱他,禁锢他,让他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但他不能这么做。当然不能。他那么爱他,他知道他那么爱他,不会一而再的把他拖回地狱里忍受酷刑的煎熬。 因此他落荒而逃,像个被通缉的死囚逃出牢笼。片刻功夫便到达了温暖的酒店大堂。 他躲进了电梯,然后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55. 沈补玉遇到几位亚裔商人,对慈善都表示出了巨大的热情,有一位还当场要拉他草拟合同书和计划书,说他希望能为发展中国家森林和植被养护这一方面尽绵薄之力,两人约定了会议之后一道晚餐,沈补玉毫不遮掩的向对方表达了谢意。 随后一位来自大洋洲的青年杰出画家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向他说明自己想为晚期癌症患者画一个系列画,在争取到他们的同意之后,他认为这样做可以使更多人从直接感官上体会到人类在死亡面前的渺小,从而使他们更加尊重生命,并激发他们最大限度的同情心,以帮助这些不幸的人们。 沈补玉对这意外的提议感到欣喜,几乎是立刻便赞成了这个想法,他们互留了通讯方式,画家表示他会在一个月内启动这个计划,倒时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一直待在他的慈善会里,两个人谈到会议结束还不罢休,直到会场的工作人员从背后很客气的打断了他们,并递上了一件大衣问沈补玉,这是否是他遗失的东西。 沈补玉转身,臂弯里的大衣便已经说明了答案,工作人员忙道歉,并解释说因为两件大衣一样的款式设计与面料才会误解,请他原谅。 沈补玉看着他手里的衣服,确实与他的很相似。他手上这件是六年前的旧大衣,因为喜欢所以十分爱惜,向来只在重要场合才穿,而对方手上的那件明显洗浆多次,看起来已经不新。谁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穿一件明显的旧衣出席,若不是对这衣服眷恋至深,便是主人的性格乖张不羁,根本无所谓任何场合礼节。 沈补玉渐渐透不过气来。这个款式的大衣选用上等山羊绒,出自家乡一位百年手工洋服传人之手,是他离开那年深秋,年逾古稀的老裁缝亲自在沈氏顶楼的办公室与沈檐敲定设计稿并量走了尺寸,最后亦是由秘书室付的账单,一大一小共两件。 ——沈檐在会场。 沈补玉猛然四望,企图从拥簇的人群中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曾经以为他已经烙进了自己的骨血里,无论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他都能第一眼发现他,但这一次他却没有丝毫察觉。 沈檐在会场,他刚才一定看见了他。 沈补玉突然感到一片盲白,立时便要倒地,好在身边的人及时扶助了他。 您是否需要帮助。挂着胸牌的工作人员问他。 沈补玉费力呼吸,扶着扶手慢慢滑坐咋椅子里,他在冒冷汗,感觉自己很糟糕,他用力微笑,告诉身边的人们他没事。 我认识它的主人,他指指大衣,请交给我吧。 接过衣服时,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腔,他几乎胸痛的要休克过去。 56. 沈补玉费力呼吸,扶着扶手慢慢滑坐咋椅子里,他在冒冷汗,感觉自己很糟糕,他用力微笑,告诉身边的人们他没事。 我认识它的主人,他指指大衣,请交给我吧。 接过衣服时,熟悉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腔,一记尖锐的刺痛袭击了他的心脏,躯干四肢乃至指尖都疼痛的几乎要蜷缩起来。 他坐了很久,直到会场所有人都走空,才在工作人员委婉的逐客声中离开。 室外空气冰冷,不远处的雪山轮廓模糊,街上商家亮着霓虹,并不喧闹。沈补玉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身在异乡的荒凉孤寂,他离开了故土,奔赴自己向往并计划了很久的生活,现在他拥有了一切,他经常感到满足而幸福,所以,他不明白此刻的伤心来源于何处。他给了沈檐所有他能给的东西,没有任何可以牵挂的理由,只要不去回想过往,这个名字听在耳朵里,他完全能把他当成一位普通的长辈或是老友。 只要不去回想那些过往,不去回想他的拥抱,不去回想他的亲吻,不去回想他炙热的身体,不去回想那一夜喜床之上他在耳畔的狎昵称呼…… 沈补玉回到了酒店客房,关掉了所有的灯,滑座在床边的地毯上。黑暗使他感到安全隐秘,他动作缓慢的脱掉了自己所有的衣服,然后穿上了那件不属于自己的旧大衣,他的体内燃烧着一股久违了的邪火,沿路而来,那些只属于两个人的不堪回忆几乎要烧伤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空虚的像是一棵中空的笋,迫切需要被粗糙的大手剥开所有盔甲,被坚硬的利刃劈开穿透,用力的,尽可能的到达最深的地方。 他打开了腿,用一种不知羞耻的姿势自渎,大衣里料水滑,逆毛的轻微刺痒随着他的动作袭扰敏感的皮肤,那人残留的体味笼罩着他,使他激动的无法自制,浑身汗毛倒竖,尽管这行为生疏,他却很快就攀到了云端。浊白的体液落到地毯上的瞬间,他像抽搐一样战栗起来,禁欲的身体已然难以承受这样的快感,然后他逐渐平复下来,如同被强激惹刺激后的精神病患者,整个人陷入了漠然失神的沼泽深渊里。 沈檐连夜搭机离开了瑞士,他感到疲惫不堪,在飞机上睡过之后,回家又关起了房门禁止下人打扰。又是年关将近,宅子里却久未有喜气感染,见他不悦,所有人也就都低声下气了。 57. 沈檐连夜搭机离开了瑞士,他感到疲惫不堪,在飞机上睡过之后,回家又关起了房门禁止下人打扰。又是年关将近,宅子里却久未有喜气感染,见他不悦,所有人也就都低声下气了。 晚饭时间全家人坐拢来,仍不见沈檐,沈母让金玫去请,金玫上楼不久,楼下众人便听到了沈檐发脾气的声音,似乎还砸碎了什么东西。 无论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事情,回到家里来,即使是对着金玫,沈檐也很少失态到大发雷霆,他对这个宅子和宅子里的人格外包容。尤其是婚后,宅子里少了一个人,他变得更加稳重少语,对待家人也更加客气。 打碎东西的声音让楼下的几个女眷受了惊吓,沈父示意沈母上楼去看看,沈梁的母亲在一片安静中小声嘀咕:“生不出孩子的人还派得上什么用场。” 沈母严厉的扫她,从容站起来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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