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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姜藏月停下捏肩的动作,朝舒清行礼:“娘娘之事,奴婢定然是不会说给任何人,只是奴婢若得知娘娘的法子,方能更好的出主意。” “本宫的法子?”舒清笑得无所谓:“当年那女人身怀六甲,本就应当被枭首,本宫瞧上了她手腕上名家打造的镯子她却不给,说是夫君定情之物,当真是个没眼色的。” 姜藏月语气平静,这才道:“如此,是那女子不肯交出财物忤逆了娘娘。可又如何破腹取子呢?” “本宫自然是用的长刀了。”舒清视人命如草芥的嗓音从头顶响起几乎盖过了桂嬷嬷欲张开的嘴。 “长刀?” “自是长刀,说来那孩子还有两月也该临盆,可惜生错了时辰,本宫用刀挑了出来,那手脚还能动。”舒清一声嗤笑,言辞间是不以为意。 姜藏月顺着她的话又问:“如此那孩子还活着?那女子呢?” “谋朝篡位怎可能活。”舒清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抚摸自己的肚子:“孩子本宫让桂嬷嬷丢进护城河喂鱼了,那女人肚子大概后面被人缝上了吧。” “不过一个镯子,本宫要的东西旁人不给,那自然是死无全尸。” 最后一句话落,天边蓦然起了惶惶惊雷,跟着风急雨骤,殿外不堪承重的肥绿芭蕉终也碾进了尘泥。 姜藏月手颤了颤。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兄姊死前竟是这样的痛苦,活生生看着自己孩子死在眼前。 她犹记得兄姊当年绣着孩子肚兜那般欢喜,如天下间所有母亲一般怀着期盼。 如今舒清也知道爱惜自己的孩子了么? 急雨拍窗,姜藏月抬眸,忽而轻笑道:“娘娘果真聪慧,想来越贵嫔是不知道娘娘的厉害。” “越文君今日动了本宫的东西以为就能全身而退?”舒清笑了:“本宫手上沾的血可不少,不过如今本宫有了孩子,此事自然交给你们办更妥当。” 她说话间,瞧着自己的肚子目光是那般柔和慈爱,便让人去拿了针线开始给孩子准备衣裳,一时间要金丝银线,一时间要玉石珍珠,恨不能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孩子。 慈母手中线,红色小肚兜之上皆是吉祥如意的绣纹,每件皆是如此。 眼瞧着香炉中四月香燃得差不多了,姜藏月又添了一些,舒清扫了她一眼:“如今有了你当真让本宫轻松了许多,既得用,本宫也会重用你,桂嬷嬷如今也老了。” 满初笑打圆场道:“奴婢姐姐能帮娘娘办事,那也是福气。” 桂嬷嬷皱着老脸还想说些什么,舒清抬手打断了她说话,只吩咐下去:“桂嬷嬷,本宫要办的事情你清楚,若是这次办不好,华阳宫留不留你那就不好说了。” 桂嬷嬷脸色发白张嘴想要辩解,但瞧着舒清不太好的脸色,遂称是,这才缓缓退出内殿。 待桂嬷嬷离开,舒清放下针线又皱眉:“姜月,你们去织造坊给本宫挑一些蜀锦来,小孩子皮肤嫩,断是粗糙不得。” 姜藏月点头行礼,倒着几步,这才退出内殿。 满初自然是跟在她身后。 舒清看着那两道青衣身影走远,又拿起针线摸着肚子笑道:“你们可别调皮,母妃缝衣裳呢。” 风雨飘摇,青衣少女撑伞行于雨中,染湿罗衫。 雨势渐大,似塌了天落进人的心里,自当年再晴不起来了。 “师父。”满初动了动唇,甚至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长刀破腹取子。”姜藏月语气很淡:“护城河弃子喂鱼。” 兄姊便是这般屈辱死去。 或许,她如今的手段太仁慈了。 又或者—— 这条路走得太慢了。 满初整理了一下信息:“当年之事消息不过只言片语,具体之事恐只有当事人才能得知,但依着舒清所言,那些事就是她做的,或许舒清知道师父家中其余事情细节。” 风雨欲迷了眼,姜藏月淡淡道:“这不重要。” “杀了我的人,企图叫我善罢甘休,这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便只有用命来还了。” 姜藏月目光看向孤寂绵长的宫道:“桂嬷嬷得了舒清的准话,是要去对付越文君。” 满初也跟着往前看:“是了,她要对越文君并不存在的孩子下手,势必要想办法进入和喜宫或者几日后前往越府,许是吃食许是瞧着无人直接下手。” 姜藏月语气不疾不徐:“满初,你如今可觉人性是恶是善?” “那要看人心了。”满初也给不出太具体的回答,她只道:“人心难测也叵测,便如那富户,一生做尽好事,却依旧家财散尽潦草收场,世人求神拜佛,菩萨总归是瞧不见的。” 宫宇间灯烛莹煌,上下相照,宫人似蚁。 姜藏月于雨中停驻,侧颜模糊。 先贤有言,人有四心。 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若顺四心而从之,便得仁义。 但人同有四欲,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 她道:“人之性恶,其善者伪,是时候了。” 第30章 伊始 夜已深。 偏逢子时雨不停,雷滚滚,水远山遥。 姜藏月又想起了从前。 从前,兄姊便是最喜欢带她上街,趁着傍晚去采买菜食。 长安候府隔着一条街道便是摊贩喧嚣,一个菜场,一排小饭馆酒楼,熙熙攘攘。 兄姊总是一边提着篮子一边牵着她的手,温柔摸摸她的头宠溺笑:“想吃什么阿姊给你买,你最爱的红烧狮子头好不好?咱们不给你二哥吃。” “瞧你皮丫头这些时日都瘦了,不吃饭怎么能长高呢。”她边说着边跟摊贩有来有往的讨还价钱,神情鲜妍动人。 那时她只会亦步亦步跟在后面。 汴京街上的慈祥老媪、中年养家糊口的汉子、带着孩童游玩的夫妇、意气风发的少年们......讨价还价,停步三五一处闲聊,家长里短间尽是透着热闹与打趣。 寻常烟火气,最是抚人心。 那时不懂。 如今呢? 姜藏月走了神。 若孤身伫立于一望无际的绿野,巨大的荒芜几近将人的生机覆灭。 她成了唯一的遗物。 待满初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回应,担忧她出了事,这才推开了门。 宫婢当值,一月总是有个一两日假的,她们的假期便是今日,是以今日是无事可做的。 满初看了一眼在她们门口假装做事却时不时偷窥她们的宫婢,‘哐当’一声就合上了门。 姜藏月将手中短匕收好,看她:“怎么了?脾气这般急。” 提到这事儿,满初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唉声叹气:“还不是大皇子弄过来的那一等宫婢银珠。” “她惹到你了?”姜藏月道:“如今安乐殿中人多眼杂,切莫犯了性子。” 满初垂头丧气表示知道了,那宫婢名唤银珠,自打进了安乐殿就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直接将自己当成安乐殿里外掌事之人了。 她想着想着,皱眉:“姐姐。” 满初看了一眼银珠所处位置,后者似被发现慌忙瞥过眼:“前日和昨日我都发现银珠鬼鬼祟祟的,她老是在你屋子周围晃荡,有一次手都搭在你门栓上了。” “若非我瞧见,她定是要进屋的,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她目光冷了几分。 姜藏月顺着窗格看去,大皇子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进她的屋子...... 她道:“知道了。” 满初知道师父心里有了成算,便不再多言。 总而言之这银珠指定是没打什么好主意,但明面上她们还是华阳宫的人,她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今日不当值,该行动了,姜藏月在屋中打磨短匕外鞘,满初回屋准备。 菱花窗下,少女容色白皙,身姿清瘦,青衣拂动间恍若水乡里的一场经年大雾,远山朦胧,瞧不真切。 * 春日寒意将散未散,连日的春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 宫巷那点初初冒头的嫩芽都好似活得艰难。 安乐主殿,红情绿意,好不惹眼。苍翠浓阴满园,莺对语,蝶交飞,戏蔷薇。 入了主殿一侧便是书阁,因着大皇子青睐,书阁以沉檀为轩槛,以碔砆甃地面,以锦纹石为柱础,又以铜线穿钱甃于后园花径中,贵其泥雨不滑也。 倒是与从前天差地别。 书阁前,白衣乌发青年手持竹简翻阅,姿容俊美,眉目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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